腊月回乡祭祖,在老家逗留了几日,临别出山那天,堂弟送了我一盒年糕。所谓年糕,其寓意乃年年高的意思。按习俗,年糕是过年必备食物,平日鲜见,只有临近春节,才有它的身影。
孩提时代,我最喜爱过年,每逢辞旧迎新之时,除了点炮竹,换新符、穿新衣外。
还有一道难忘的口福,便是品尝母亲亲手蒸制的年糕,嚼起来甜滋滋,软绵绵,圆润鲜美,馋涎不止。
说实话,母亲心灵手巧,是制作年糕的一把好手,每逢到了腊月廿四,母亲便着手这项工作,从备料到加工,都作了精细准备。记得每年秋后,母亲就托人从老家捎回一些粳米,这些米属单季稻,由于生长周期长,质软粘性好,是制糕的上等原料,如果再配加一些上好的糯米,做出来的年糕,口感香软爽滑。
想当年,制做年糕全凭手工操作,即便磨粉这样重体力的活,也要靠最原始的石盘磨碾,一人推磨,一人往石盘上面的圆孔里撮撒米料,干起来即费时又费力,所以这些事,平常都属于男人干的,而我家例外,由于父亲长年被流放在外,只能由母亲独担。现在回忆起来,很难想象当年的母亲,以她那瘦弱之躯去完成这样一件工作。
母亲推碾磨粉,力小速緩,有时不得已靠两手轮换使力,右手累了换左手,左手累了换右手,虽说磨盘转速缓慢,却未停歇。站在一旁的我,总要伸出助力的小手,拼力帮母亲推一把,希望替母亲省些气力。
当一抹抹被碾碎的粉末,从磨盘的缝隙细细渗出,悄然地散落到沟槽中。看着那些粉未慢慢积堆起来,母亲的汗水顺着脸颊一直不断地滴落在地上。那暗淡的灯光,照着她滿身疲累的背影……
磨完粉,母亲将粉料放置大盆里,注入红糖水,调搅成稠糊状,用大木勺舀出,平摊入蒸笼内,中间还嵌放一些猪肉条或脱核红枣。加工年糕的蒸笼是竹制的,有三四层高,层与层之间用竹管连通蒸汽。蒸制年糕很费时,用木柴烧制,须花七八个小时。
烧制一般从下午至午夜凌晨结束,这是一段最惬意的时间,吃罢晚饭,我偎依在母亲旁边,靠着灶堂口,借着柴火透出余溫烤暖,一边听着母亲讲故事,一边看着干柴燃烧迸发的啪啪火星,心里盼着年糕早点出笼解馋,到了午夜时分,我瞌睡上来偎在母亲怀里睡着了,但心里总还惦记着年糕,时而会醒来问母亲,熟了吗?母亲垂头看着我说,快了!看着母亲那机械地往灶膛添柴的小手和滿脸的倦容,少年的我,总觉得母亲太累……
凌晨时分,母亲叫醒我,切下第一块年糕让我尝鲜,此时的我,跃雀,滿足,幸福……
几十年的时光一晃而过,藏在心底的那抹童真,那块年糕,成了我追忆母亲的情丝,萦绕于怀,每年回乡祭奠母亲,我总会带着年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