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在我的家乡过年,一定要包粽子。没有粽子和年糕,怎么能叫过年呢?
《舌尖上的中国》对此的解释是:“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知道一个概念:北方人喜欢吃面食,而南方人则离不开米饭,这是因为一千年前形成的两大农业布局,一个是*河流域以黍和麦为主的旱作农业,而另一个则是长江流域的稻作农业。因此出现了中国独特的‘南米北面’主食格局。”作为面食的一种精致形式,饺子是中国北方的最重要主食,尤其年三十晚上,吃饺子取更岁交子之意,在中国人的习惯里,无论一年过得怎样,春节除夕夜合家团圆吃“饺子”,是任何山珍海味所无法替代的重头大宴。而南方的年夜饭则是鸡鸭鱼肉米饭,在丰盛的春节餐桌上,少不了由米食转化而来的热腾腾的肉粽子和柔韧筋道的年糕。年糕是粳米制作,经过浸泡、磨粉、蒸粉、搡捣的过程,搡捣后的米粉团,在铺板上使劲揉压,再揉搓成长条,一条普通的脚板年糕就成型了。而粽子由于每家制作的馅料配方不同,则承载着家庭的味道,长留在南方孩子一生的记忆里。
小时候,每年春节我们家都要包一大堆粽子。包粽子的主要原料,就是冬叶、糯米、绿豆、半肥瘦猪肉,外加一些调味料及香料,可是工序却极其繁复。首先,采摘回来的碧绿冬叶(当时可以直接上山采摘粽叶),每张先要仔细洗干净,然后略煮(就是开水里过一下),接着冷水再漂洗,程序完成后就可以晾干备用了。猪肉以肥多瘦少相间分布的为佳,用热水过一下,加盐和适量五香粉、曲酒,还有花生油、白芝麻腌制。糯米洗净,泡过,加少许盐拌匀。绿豆经浸泡以后脱皮。包的时候先在手心里铺上冬叶,窝成一个漏斗的形状,然后一层糯米一层绿豆一块猪肉一层绿豆一层糯米的顺序铺好、包紧,用水草绑牢,出来就是一只有棱有角的美味肉粽子,我记得母亲包的粽子形状总是特别漂亮,呈枕头状或四角山包形,有时在我的央求下,母亲会包一只特别大的专门给我,一只未经蒸煮的粽子重达0.5公斤以上,绑绳打结时做一个标志,这个爱心粽子只为我私享。当然,其实每次吃这只粽子,我都要邀请母亲和我一起分享,因为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粽子包好了之后,父亲用砖头在路边搭出一个大灶,用一个大水缸来煮粽子,要煮足8-12个小时,中间不能断火,加足水量,用柴火,通宵值班烧制,因为一边蒸煮一边还要加入大量的开水。左邻右舍都在这个时间包粽子、煮粽子,于是家家户户都火光熊熊,大人小孩守到天亮,煮粽子的香气飘满了整条巷子,那种热热闹闹的景象真是让人开心。现在回想起来,心里总有点暖暖的感觉。刚煮出来的粽子最好吃了,香香糯糯的,我总要一口气吃上两三个。粽子煮熟煮透之后,满溢的绿豆和融化的肥猪肉不分彼此,香气四溢,入口甘香溶化。如果嫌味道淡的话,可以加一点海鲜酱油和蒜蓉辣椒来蘸食。如何表达它的美妙呢?来北方那么多年,还是吃不习惯北方的甜粽子,因为吃过南方那种糯米、绿豆、猪肉、花生油、白芝麻等精制而成的咸粽子之后,其它粽子已是浮云。
虽然在在现代化流水线上,粽子这个古老的食物,已呈现出与传统方式不一样的生命力,许多食品车间里,每一个工作日,就会有大约万只粽子被生产出来。但是,在春节来临前,许多恪守传统习俗的南方家庭,还是会忙忙碌碌地买粽叶、泡糯米,自己下厨来包一锅南方咸味大肉粽。现在,我们家每年只包十只左右,用高压锅来煮,再也不见当年横街窄巷,家家户户在路边砌灶,用大水缸煮粽子的热闹景象了。时代的变迁,让粽子这样的传统美食正逐渐消失在坊间,包粽子的工艺繁复、大费周章,让许多快节奏生活的年轻人望而却步。
母亲再也不需要为一大家子人包小山堆一样的粽子,我们都长大飘零在外了。但母亲心态好,开始如绣花一般精致地包粽子,除了用传统的糯米、绿豆和半肥瘦猪肉外,她还在其中加入冬菇、腊肠、腌肉、蛋*、干贝、叉烧、海米、栗子等等,馅料可以说相当丰富。就像小时候可以吃到母亲为我制作的打上标志的特号粽子一样,如今早已成年的我,每年依然可以幸福地吃到母上大人牌的私房粽子,馅料配方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与满街都有得卖的那些大路货完全不同。在几乎所有的传统手工食品都已经被放到了工业化流水线上被复制的今天,中国人,这个全世界最重视家庭观念的的群体,依然在一年又一年地重复着同样的故事:北方在围桌包饺子,南方在洗米包粽子。
如果过春节觉得年味越来越淡,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多少离家在外的人,少了家人的张罗,过节的时候,即使存心想好好过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记得的话,就从超市买点现成的饺子、粽子、元宵什么的来吃;不记得或者是嫌麻烦的时候,干脆就一切照旧的蒙混过去了。其实,无论饺子还是粽子,无论是什么节日,只要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相互分享,吃吃喝喝,笑语喧哗,就已经有过节的浓浓气氛了。